“是什么使人成熟又拘謹，緣于一種‘怦然心動’的感覺。”

一沙一世界，一花一天堂，十五歲的花季是個敏感的季節(jié)，高一95班是個尋常又不尋常的班，這里有那么幾位自命不凡的人物。當茜茜由于成績上不著天，下不落地被分到這個普通班，遇到成績同樣中不溜的琳琳時，便忍不住有些個悄悄地喜歡她，還加那么點悄悄掩飾住的畏懼，琳琳何許人也，她瘦高個子，亮黑皮膚，富于立體與線條美的橢圓臉蛋上一雙黑葡萄般的大眼睛閃動著靈氣，圓潤小巧的嘴巴特別伶俐，動不動刻薄地對身邊同胞冷嘲熱諷，還三不知想出捉弄人的鬼主意。不過說也奇怪，她唯獨不罵茜茜，對她十分友好，真令茜茜有幾分受寵若驚，兩人沒多久就“出雙入對”了。而茜茜是與琳琳完全不同的女孩子，她個子不高，身材微豐，粉嫩的臉蛋好象新鮮的水蜜桃，常常不自覺的飛上兩朵嬌羞的紅暈，總愛昂著微翹的鼻子，掛著甜甜的微笑，話語不多，言行舉止斯文溫柔，頗有幾分人見人愛的味道，與琳琳在一起，倒也錯落成趣。

其實茜茜更不安分守己，琳琳那利落的快嘴似乎使她身上某種刻薄、玩世不恭的潛質賴以自由揮發(fā)，往往琳琳嘴里剛吐出一個捉弄人的鬼點子，茜茜就立刻將之付諸行動，化為現實。晚自習的教室里燈火通明，大家正學得聚精會神，突然“叭”地下一遍漆黑，“怎么搞的？正看到關鍵時刻，就停電了！”“真有趣！還不如玩捉迷藏呢。”男女生吵哄哄嚷成一片，有的懊喪不已，有的莫名興奮，誰也沒注意到是茜茜偷偷關掉了走廊上的燈，又趁黑遛到門邊一下關掉了教室里的燈，琳琳倒好心地開了燈，還悄悄勸茜茜不要做得太過了，讓人家知道了會埋怨的，“原來是你這位刻薄的小姐�。�”有人恍然大悟地望向琳琳，琳琳只好打落門牙肚里吞。沒多久，琳琳也想出了一個捉弄人的鬼主意，她將一張白紙擢了幾個窟窿，說是趁黑罩在臉上扮鬼嚇人，茜茜表示欣賞這個巧妙的主意，她用小刀在另一張白紙上仔細裁出四個洞來表示眼睛、鼻子和嘴巴，猙獰得如一付白色的骷髏面具，下了晚自習回家的路上，茜茜坐在琳琳騎的自行車后面，時不時趁黑將白紙往臉上一遮，鉆入人流中那么飄飄忽忽地一閃，惹得膽怯的女生驚叫連連，她就拋下一串銀鈴般的笑聲。茜茜放肆又調皮，連琳琳也時常勸導她：“你真是有勁沒處使，多用點心在正事上吧。”茜茜確實不太正經，這個班的班主任是全校有名的厲害優(yōu)秀女教師，而茜茜是班上最讓她頭痛的女生，總是她，上課鈴響后姍姍來遲，作業(yè)也‘忘’了做，任憑班主任聲色俱厲的喝斥，她只管溫溫柔柔慢條斯理渾沒往心上去一般，也不象其他女生那樣愛整齊漂亮，一臉滿不在乎的無知與不修邊幅的灑脫，好象根本沒意思到自己是個女孩子。女生都認為她嬌憨糊涂沒長大，叫她小糊雞，時常象大姐姐一般苦口婆心勸導她，她也直如小女孩一般憨笑兩下，仍舊我行我素。無巧不成書，班上另有一名最讓老師頭痛的男生叫蕭旭，他與茜茜一樣的遲到不交作業(yè)，下午放學后雙雙留下受訓，“你以前好象沒這么多毛病，怎么一到我班上就越變越壞了？！”老師越說越憤怒，而那略顯單薄的男生總是紅著白晰的臉，張開嘴來對你很誠懇很天真地笑，誠實無邪的表情中有種說不清的滲透性與感染力，倒象一個從來不知道干壞事騙人的無辜孩子。“你真是厚臉皮！”老師無可奈何的嘆氣。“蕭旭雖然使我免于特別尷尬，可著實不象我的同類，他一絲一毫玩世不恭、自作聰明的味道都沒有。”茜茜有次望著那男生坦誠的臉陷入沉思，生出一份同情與惋惜，可蕭旭似乎在努力使自己成為茜茜的同類，讓老師苦惱透頂。在一次語文課上，男老師拿起蕭旭的作文說：“請大家欣賞一下風流才子蕭旭對美男子徐公的描述吧：‘但見那徐公面如冠玉、唇若涂丹、神如秋水、月射寒江、豐姿俊逸、氣宇軒昂、翩如驚鴻、矯若游龍、閉月羞花、沉魚落雁、…”蕭旭似乎沉醉在美妙的描述中一發(fā)難收色中芳心。“你們說，有必要用這么多沒完沒了不男不女的成語和形容詞嗎？”“沒-必要。”大家老老實實地回答。只有茜茜高呼“太妙了”。老師又讀起了他的另一篇表現教師運動會的作文：“百米田徑賽的槍聲一響，幾位老師就象瘋狗一樣奮不顧身地向終點沖去，終于一位穿紅色運動衣的老師餓狼撲食般搶先趕達…真是人老心紅！”“嘿嘿嘿，…哈哈哈！”這次同學們哪里按捺得��？只笑得東倒西歪、人仰馬翻。剩下老師喃喃自語：“形容和比喻要注意場合與感情色彩，蕭旭你已經讀高一了，難道連個孩子都不如？”茜茜倒沒怎么笑，回頭看了一眼蕭旭，他還是一幅笑容可拘的憨樣。“唉，蕭旭頑皮加反叛，可能讓老師反感，皮調得不算高明，到底是個老實人，始終透著天真無邪的孩子氣。”茜茜心中暗討。

一次琳琳和茜茜議論起班上的同學，茜茜認為某男生顯得十分聰明又不失稚趣，當真完美，琳琳說非也非也，此生是班上年紀最大的，言行舉止卻顯得過于稚嫩純情，與其年齡極不相稱，可能是看上了某女生故作姿態(tài)，醉翁之意不在酒焉，那副多情又膽怯的樣子才惡心，不如以那女生名義寫張紙條投給他，探探他的反應，茜茜便立即提議：“還要以這男生的名義再寫張求愛短箋給那女生，讓他們在某時某地約會，我們做紅娘的就事先躲在那里窺視，看他倆敢不敢赴約，愛的力量有多大，豈不快哉！”茜茜總把惡作劇設計得天衣無縫，試圖從中取樂，琳琳卻不敢茍同：“這個玩笑只怕刻薄了一點，在班上數我的名聲惡，還都比較喜歡你，萬一干了又鬧得不可收拾的話，絕想不到是你，必當是我干的，我可不敢擔這名聲。”茜茜說無毒不丈夫，抱怨琳琳光會耍嘴皮、豆腐心腸虛有其名，而自己的幽默風趣、機智刻薄則英雄無用武之地，以至不為人知默默無聞好生遺憾，琳琳那雙黑靈靈的大眼睛驀然深深瞟了一眼茜茜，茜茜竟感到一股涼意鉆透心房，不知怎的有了幾分奇奇怪怪的不自在，隨即想起琳琳對自己早已無話不談，沒去管那份微妙感覺。不久后的一個星期五，茜茜上課翻開課本時聞到一股香味兒，竟發(fā)現書頁里夾著兩張黑底襯花的漂亮卡片，卡片的背面底部涂了膠水，彼此緊緊粘貼在一起，其它部分沒有粘貼，暗暗地開著口，一股清幽幽的香水味兒靜悄悄地從開口里吐出來，“咦！會有誰費盡心思討好我？做出如此巧妙可愛的小東西！”茜茜帶著一份意外的喜悅翻來倒去地欣賞它，又好奇地用手扒開卡片朝散發(fā)著香味的開口里看，發(fā)現一行清晰字跡：“你有沒有興趣單獨會見一位暗暗欣賞你的朋友？今天下午六點半彩霞滿天時，我在學校后花園等你！”底下看不到落款留名。“是誰？會是誰呢？！”茜茜感到自己的心跳迅速加快，怦怦有聲，緋紅了臉不敢抬頭，全沒注意到琳琳炯炯有神的大眼睛正悄悄緊張專注地打量她。放學后茜茜和蕭旭又留下受訓，時間似乎在老師疾風暴雨般地訓斥中溜得特別快，茜茜不知老師喊了些什么。快到六點半時茜茜的心臟又快速怦怦怦擲地有聲了。她獨自低著頭裝著若無其事地悄悄走進了學校后花園，依稀感到安靜的花園里有個人影在晃，猛一抬頭，就接觸到了一雙似曾相似的眼睛——蕭旭的眼睛！烏幽幽黑亮亮地閃爍著，茜茜立即垂下頭，任那目光悄然滑落，蕭旭平時的言行舉止和誠懇的神氣在她腦海中一一閃現，只覺一陣說不出的難為情，一溜煙跑出了花園，蕭旭呆在那里，象換了個人似的，臉上一抹捉摸不定的微笑，一雙眸子如夢似幻又深邃透亮,帶出一份莫名的期盼。“唉！”攸忽從哪里飄來一聲輕微的、似曾相識的嘆息，蕭旭也猝不及防似的嚇一跳，兔子般跑了。“這一對膽小鬼。”琳琳慢吞吞地從花叢中鉆出來，一臉的失望，燦爛的霞光映紅了天邊，嬌艷的花朵蘊育著芳醇，“良辰美景奈何天？”琳琳居然呤起了詩。

茜茜回到家里一反常態(tài)，靜靜地做完了作業(yè)，禮拜一也沒有遲到，沒再戲劇性地出現在教室門口亮相，晚上燈下做作業(yè)時，課本里又飄出了清涼涼的香水味兒，茜茜發(fā)現了一張薄脆半透明的紙片，上面有剛勁飄逸的字跡：“任目光順著你長長的秀發(fā)滑落/黑色的象寂寞/透亮的是誘惑？/你的美潤滑如綢緞飄逸似流云。茜茜立即跑到鏡子前，看著里面頭發(fā)膨松不修邊幅的女孩，雪白的臉蛋變紅了，從此打扮得整整齊齊，竟不敢再調皮。漸漸地，老師發(fā)現茜茜變好了，更奇特的是，連蕭旭也不知何時老實了，兩人的調皮搗蛋就象冰山隨著一陣春風化雨消融得無跡無蹤。“總算我精誠所至，金石為開，辛勞沒白費。”老師暗自慰藉。在不久后的一次全市即興演講比賽上，蕭旭讓師生對他刮目相看，只見一臉真誠的他慷慨激昂：“是的，我知道，祖國母親曾經彈痕累累遍體鱗傷，歷史的車輪輾出過屈辱，兒不嫌母丑，狗不厭家貧，我摯愛著自己的祖國，離不開這遍養(yǎng)育我的深情大地，感謝它賦予了我信心、尊嚴與友愛，伴它走過春夏秋冬就是我的一生的夢想與歡樂，我愿與億萬同胞風雨同舟、患難與共，盼望分享可愛祖國十二億人民的快樂！從中品味出人生的份量與升華。是啊，我愛這神洲大地，更愛那日出日落，愛億萬同胞，更愛它的精神—一顆不死之魂！它使生命走向燦爛輝煌！夜深擋不住黎明眼，母親會讀懂赤子心，讓我們的心兒跳蕩在一起，共同擁抱太陽吧！”熱烈的掌聲潮涌而至，他獲得了一等獎。“蕭旭是否該轉入文科班？”班主任若有所思。一次茜茜想著蕭旭，悄悄拿出那黑花卡片與透明紙片回味時，發(fā)現上面的字跡并非出自一人之手，恍恍然似有所悟，對琳琳添了一份感激，茜茜慶幸自己的生命里出現過蕭旭，是這個誠懇聰穎的男孩子喚醒了她那份沉淀于內心深處的少女羞澀感，讓她從一個玩世不恭、不男不女的嬉皮小混混變成了一個規(guī)規(guī)距距、文文靜靜的普通女生，她發(fā)現自己目前的樣子并沒有什么不好，比以前更能適應環(huán)境、順其自然了。第二學期大家沒有再見到蕭旭，他去了文科班。

又一個日薄西山的傍晚，茜茜與琳琳散步入花園，與蕭旭不期而遇，蕭旭清澈透亮的眼睛靜靜注視著茜茜，茜茜比以前清瘦小巧了些，晚風輕拂中曲線玲瓏，蕭旭斯文地微笑起來，輕柔地問：“那一首詩你喜歡嗎？”“喜歡。”茜茜一份怯生生一份滑稽似笑非笑。蕭旭還是那份開開朗朗誠實天真的笑，象一顆大大的心：“謝謝！這兒景致很美，你們好好玩一會吧，我先走了，江山不改，聚散有期！”茜茜出神地望著離去的背影，心里默禱：“共過甘苦的朋友，祝你一帆風順！”夕陽正美，芬芳馥郁的花朵仿佛在暗暗傾吐秘密…“等誰等到落霞滿天？”琳琳嘴巴不饒人。